分阅节阅读_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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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适合你快意恩仇的性格。记得薛某初到洛阳,你我各持军政,相得益彰,毫无芥蒂,大家还共同讨厌着只知道整人滋事贪污敛财的李迎侯。李迎侯奸诈,故意唆使一些民间纠纷到你处告状。大人只看兵书是不看大唐律令的,断案行事全凭一己之喜怒,以至政出多头,军政失和。大人的人品我是敬佩的,薛某的人品大人亦当略知。大人不妨暂且放下意气,平心自问,若薛某拱手而去,大人真能不负洛阳百姓的厚望,为他们带来稳定与繁华吗姑且不说刑名之事,大人对洛阳真正了解多少,知道洛阳有多少户多少人口,岁入多少,入库几分,知道下面的胥吏有哪些损公肥私的手段,哪些必须管,哪些不宜管,知道县乡长官岁报的虚实等等等等么这里面有些东西是一学就会,有些可是积年累月的经验,一如行军作战,不将全部心思投入到里面你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战略大家。大人真肯全身心投入国计民生中去么”

    一阵沉默,尉迟桥“薛大人之言鞭辟入里,当初,你我若能似今日这般坐下来好好聊聊,也不会让李迎侯这厮钻了空子去。大人方才关于施政治国的一番话别说让我潜心去做,听起来头都大了。早半个月能跟大人促膝而谈,洛阳城此刻说不定仍在歌舞升平之中呢。”果然让薛退甲言中。尉迟桥心中清楚自己的处境,军心既散,他除却投靠别的军阀再无战败薛氏的可能,总之洛阳再不可能是他的了,能在谈判桌上得到足够的利益他何苦投靠那些虎狼成性的军阀薛退甲的人品他心中还有些分数。

    薛退甲“现在谈亦不为晚,大人有能力毁灭洛阳,亦能拯救洛阳,解民于倒悬。何去何从,在大人一念之间。”

    这样的奉承尉迟桥受用,亦算中肯,他夺不到洛阳想毁灭洛阳还能做到。

    尉迟桥“刚才说到薛大人的人品,尉迟桥佩服得很,以往的过结说开来亦是一场误会。放在半月前与大人这般畅谈后尉迟桥必定脱袍解甲,从此老死田间。然则今日,我还须先请大人还我一个公道。战场上生死各安天命,谁亦无话可说,战场以外的凶杀大人当何以处置”

    我与云怜花对视一眼。薛退甲依然胸有成竹“按大唐律,当如何便如何。”

    尉迟桥“好,家亲洪樵隐、犬子尉迟宾被人谋杀,凶手中有两人近在眼前,请大人公断。”

    尉迟桥以退为进的手段炉火纯青。我们一方,薛退乙薛退丙虽亦死于刺杀,却是夏倾城的手脚,尉迟桥大可以推个干干净净。

    我将心一横,站起来,解下宝剑,两手平端,走到尉迟桥面前“尉迟大人,若林某一腔热血能换来洛阳的和平,换取数十万将士百姓的性命,林某死得其所。请”

    尉迟桥眼中凶光暴闪,略一迟疑,挺身抽出我的宝剑。我咬紧牙关,闭目束手,一付视死如归的架式。薛退甲随时可以制止尉迟桥挥剑杀人,他不可能坐视我身首异处吧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接着是尉迟桥的豪笑“好汉子,尉迟宾死在你手里亦不算有辱先人”

    剑“呛哴”还匣,我颇有两世为人的感慨,定一定心神,睁开双眼“这条命欠着你的。”转身回座。薛退甲成功在望,尉迟桥已斗志全无,心生退意也。

    众人的目光,此刻全落在云怜花的身上。最危险的我已做过,他只需表一个态,两家最要命的过结便可烟消云散。

    云怜花好整以暇,目光直视尉迟桥“尉迟大人,你用嘴巴杀不了我,尽可以拔刀放马,我们到外面倾力一搏,战死了,怜花是技不如人。尉迟大人手上功夫若比不得嘴上功夫,万一血溅沙场亦只好怪自家学艺不精了。”

    风云突变,虽素知云怜花不满和谈,我仍没想到以他的智慧竟会做出这样莽撞的事情来。谁也没有想到

    尉迟先飞拍案而起“少年人,不要太猖狂,老夫就来领教你的手段”

    薛退甲轻拍拍勃然变色的尉迟桥的手,以示安慰,赶紧开口圆场“二位稍安勿躁。尉迟大人,云先生少年心性,说话得罪处,退甲这里代为陪罪。说到底,洪先生与令郎的死,其咎在我,当偿命的亦该是我。退甲在此想请大人给个面子,暂且借此性命予退甲一用,好为洛阳再尽几年绵薄之力。洪先生与令郎的公道一定要还;大人,你看以退甲这条左臂做首期抵偿可行”

    军帐中顿时鸦雀无声,尉迟桥一脸肃然,盯着薛退甲一言不发。

    而我们则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个,尤其是尉迟桥的嘴唇。我感到云怜花已握住了剑柄,一旦尉迟桥点头,相信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阻止,而我则不知该如何做好

    沉默,沉默,就像要沉默至永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恰在此刻传来,迅速向军帐接近。帐外,亲卫的喝止声响起,但显然没能阻止马的前进,兵刃胡乱撞响声中,马在帐外止步,帐帘挑起,一名凛凛武士昂首而入,亲兵们狼狈不堪地尾随追进,将他团团围住,见他入帐后便傲然站下,一时亦不敢在帐中动武,纷纷看着薛退甲与尉迟桥的脸色。

    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刀柄剑柄,因为,闯进来的这个武士太过危险。他是藏刀,或是被大家认定为藏刀的某个强力人物。

    他的头发整齐地梳好盘起,扎了一个简单的结,竟颇有些英姿飒爽。他环视一眼帐中,冷冷地说“我,只有一个人。”

    薛退甲与尉迟桥对视一眼,各自挥手,二十名亲卫鱼贯而出。

    薛退甲“阁下既已开口,可否将身份告知”

    他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眼睛似乎在看着我“你们,已知道,我是,藏刀。”

    他果然是藏刀,叶惊尘没有他这般气势。

    藏刀“我不姓藏,姓王,王藏刀。”

    薛退甲“你姓什么不重要,我们只想知道你要干什么”

    藏刀“我是,大郑国十一世太子,洛阳,本来是我的,我来,收回它。”

    大郑国,是几百年前的故事,曾有一个叫王世充的人,据洛阳称王,数年而灭。我才不信藏刀会是他的嫡系后人。野心家总爱编些自欺欺人的借口来聊以自慰。

    尉迟桥“嗤”地一笑“阁下有多少兵马,可供复国之需;不会是空头将军吧”

    藏刀冷冷地“你不知我,我知你。无所不知。你们不是在谈和他不是,要自断左臂”

    尉迟桥脸色骤变。我亦大吃一惊。薛退甲自言断臂只在须臾之前,彼时藏刀至少在两三里外,他何以竟能得知无疑,我们连二十名亲卫当中必有内奸。帐中人与外面无法联络,内奸当在亲卫之中,他们都是双方的子弟兵,最信任的部下。藏刀能在这样的亲信中安排下内奸,其能量可想而知,必有成形的情报系统。他绝不是孤家寡人。前观三年来他挑动的三场战乱,他必于其中浑水摸鱼,积蓄了可观的力量。洛阳难道是他最终的目标

    毫无疑问,藏刀的出现令薛退甲功亏一篑。这亦正是藏刀的目的。他显然不愿看到尉迟桥向薛退甲妥协,终于迫不及待地跳到前台。他的出现瞬间造就出另一种新的平衡。尉迟桥心高气傲,不到万不得已,怎肯轻言放弃。藏刀展示的实力让他大吃一惊后,立即觉察到这一变数给他带来的机会,脸上现出一丝欢色“藏刀先生深藏不露,是尉迟桥眼拙了。既然藏刀先生对洛阳亦志在必得,大家不妨另约时间,再好好谈谈。日期地点,我悉听二位之便。眼下有些俗务,暂且告辞。”

    起身拱手,率人扬长而去。

    藏刀向薛退甲“抱歉,扫了你的清兴,亦留下你的胳膊。要和谈,王某奉陪,时间由你。”

    言毕,亦转身离帐。外面一声马嘶,旋即蹄声响起,迅速远去。

    薛退甲神情中一丝掩饰不住的沮丧。一声叹息“他装得真像,担心堤防着他,到底让他骗过。”

    虹线野“洛阳一带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甲兵,藏刀即便有些武装,亦该是些乌合之众,造不出多大形势。”

    薛退甲“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连他的身份都是他亲口说出,才得确认。这样的人真要在我们眼皮底下藏起几千甲兵亦不无可能呢。”

    我小声说“无论藏刀实力如何,他有一项致命的弱点。比李迎侯犹过,藏刀的实力完全悬系于他一人之身,我们若布置妥当,予以雷霆一击,将他格毙,他的势力就会像气泡般破碎,不复存在。”

    薛退甲压低声音“可杀他谈何容易他的耳目已渗透到我的亲信卫士中,人多必将泄露风声,人少了又有谁能与他争锋”

    我默然,多少有些尴尬。办法是我想出来,自当由我去干。然则藏刀太像叶惊尘,我从心底不愿亲手对付他。何况,对付他我亦无半点把握。

    我举棋难定际,沉默多时的云怜花开口,令我解脱“我,来试一试。”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二十七章 九月十六 夏倾城

    杀春寻处不是出于嫉妒;有人出了很高的价钱,让春寻处杀我。一年多来,我惟有东躲西藏,不让他发现我的行踪,伺机反击。我已经很久没能安稳地睡上一觉,常常在深夜爬起来逃亡。感谢藏刀,他帮我让这一切结束了。感谢归感谢,我不会因此手软,很乐意连他一起杀掉。彼时已有人为他开出不菲的价格。我认真地观察他想弄清楚春寻处垂败际是否亦令他遭受重创,可惜看不出来。诱人的赏金还不足以另我忘乎所以地去以命相搏。那一次,我没有动手。

    短短数天工夫,刺杀藏刀的赏格奇迹般翻了十几倍。我相信从来没有谁为杀一个人出过这么高的价钱,令我无法不心动。拿到这笔巨款绝不容易,买家今日开出这个天价的同时,附加有条件以三天为限。对于耐心冠绝于杀手圈的我来说,这颇为不利,放弃耐心必将增加我的危险,可金子的诱惑力总能压倒你对危险的恐惧。只要这一票成功,我就能心满意足地退休,从此养尊处优花天酒地地快活一辈子。我早已厌倦了这朝不保夕的杀手生涯。我决定拼这一回。

    促使我接单的另一个原因在于我目睹了藏刀杀春寻处的过程。那不是实力上的较量,春寻处根本是中了藏刀的诡计。春寻处天资极高,自幼一帆风顺,养成了他骄纵的脾性,眼空一切目无余子,早早地种下他的死因。论武技,我自愧不如,而杀手不是简单的武士,拳头大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杀手;比如对付藏刀,春寻处活像一头笨驴给人算计,我,却将成为算计藏刀的人。

    最好的刺客是将剑刺入目标的心脏,而死者的思想还停留在方才的得意之举中。

    月黑风高,杀人良夜。在阴影中我化做了一块岩石,整整一个时辰一动不动。这是我的看家本领,我可以这样待上一整夜。

    藏刀的习性我已了解不少,每天晚上,他必来后院待上一阵,会踱一小会步,每次都经过我现在藏身处能攻击到的最佳距离。今天,他再度步入此距离的一瞬我将给他以致命的一击。

    终于,藏刀走进后院。他的步伐与我初见时略有不同,彼时他的步伐沉重,一如他的心情表情;此刻,他的步伐却轻快了许多,亦一如他现在的心情表情。他大约有些得意,得意时人的警觉总要差一些,这颇利于我的刺杀。

    薄轻语紧随他走进后院。她穿着素白的衣裙,恍如仙子下凡,美得不可思议。

    他们都远远地站住,她站在他的身后,说“我以为后院中藏了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害得你时刻要跑来。”

    藏刀很慢地说“现在,不是有了”

    薄轻语看着藏刀的背影,目光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你是说我吗”

    藏刀离开她,向前走来,亦是向我走来。

    薄轻语幽幽地叹息“你愿意带我离开这里吗去找一个没有纷争没有血腥的地方,安安静静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藏刀停下。只要再走两步,他就将处于我攻击的最佳位置。上天还想让他多活一会儿。他说“乱在人心;心静,天下无处不静,心乱,天下无处安静。”

    薄轻语“乱的心不可以安静下来吗”

    短暂的沉默,藏刀“静的心不可以乱起来么”

    一丝哀怨掠过薄轻语的明眸,又一声叹息“我,真不明白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藏刀“别人的心思,谁会明白。”向前又迈出一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紧紧地握住了刀柄。

    薄轻语“可我很想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亦希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