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给他添菜
金铃子
越靠近天子脚下,官员的位置就越显得重要。能够走通了门路在近京附近的小兵营当差，无论文臣武将都不是朝中没有关系的。
这群人办事能力也许不是最好的,但不得不说通常都非常有眼力见。
灵翟直接闯了县衙大门,县令非但没责怪,还一门心思的道歉，当即把传话回家，把家中老母、妻子全撤了出来，单独留下女儿带着一众丫鬟仆妇跪迎皇妃，给朱鸾留着使唤。
“县令有心了。”朱鸾与孟清携手走来，看着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人住过痕迹的房舍,露出个笑脸,示意仆妇伸手把县令千金扶起来。她上下打量着县令家平日娇养，现在却不得不“主动”来充当大丫鬟的年轻姑娘，笑着说“真是好相貌、好仪态。”
整理打扫都是家中仆妇做的,孟县令家的姑娘唯一参与的集体活动只有带头跪迎。这么一丁点小事显然是配不上江贵妃夸奖的,但江贵妃这么说了，那就只能是特意给他们的脸面了。
“谢娘娘。草民家中简陋，娘娘见笑了。”孟小姐有些紧张,并不敢抬头去看江贵妃到底是什么模样。
谨小慎微,一看就知道平日里被管得很严,所以胆子不大。
否则,怎么会不想偷偷瞧一眼被送去清修的皇妃们都是个什么模样,有没有神妃仙子一样的美色呢
“我们出门在外,已经是代发清修的出家人了，孟小姐不必再行礼。”朱鸾主动伸手去扶了又矮下去半个身子的孟家小姐，“听闻老封君年有七十高寿，还要折腾老封君，是我们叨扰了。”
虽然朱鸾的态度极尽柔和，但孟小姐显然没能缓和了情绪，她谨慎的回答“两位娘娘代天子清修，民女怎可等闲视之。祖母听闻二位娘娘驾临，喜不自胜，绝没有打扰的说法。让民女带路，请娘娘移步内院，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好让民女尽早带人更改了。”
孟清对朱鸾摇摇头，知道孟县令全家对于过路的皇妃们严阵以待，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松了。
她们俩索性不再浪费精神做什么表面功夫，派了管事嬷嬷去查看一番，确定没什么错处直接挥退了孟小姐，让她回房休息，随后便让宫中仆妇接手所有事宜，不再让孟家的奴婢们插手。
如此一来倒是两相便宜，孟小姐客客气气的交代清楚之后，直接躲回房中，再没往前凑。
没有生人在眼前闲晃，朱鸾和孟清也松快了不少。
两个姑娘对于修理车驾需要多少时间都没个概念，居然被灵翟用“御驾结构复杂，乡野百工不熟修理，需要多用些时日”的理由糊弄住了。
“留在房里怪无趣的，不如乔装打扮带上人出去找点乐子”朱鸾兴奋的提议。
安平大长公主自己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死板女人，她虽然派了不少教养嬷嬷管着朱鸾，可说到底，家教这种事情是“上行下效”的，跟着安平大长公主久了的教养嬷嬷们一个个也不是死性的人，对朱鸾的教养秉持着看起来很严格，时期糊弄住安平大长公主便可的规则，让朱鸾看起来乖巧温柔，实际心里想法多得能编成花环。
灵翟是明面上管束她和孟清的人，既然灵翟去忙活了，那么她们当然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做想做的事情了。
孟清十分心动，但孟家自小严厉的教育让她没法像朱鸾一样大胆。
她犹犹豫豫的说“若是被江总兵发现了，会不会不太好”
朱鸾思考一下，发现“护送皇妃去西南”是灵翟当上总兵职位后，第一次得到赵铎分派下来的工作，自己当做在边境时候自己父亲给灵翟做上司一样散漫，似乎确实不太好。于是，朱鸾爽快的吩咐“水红，去给江总兵递个话，我与孟美人无事可做，想去街上走走。问问江总兵的意思，看方便不方便嗯，我们俩出门溜达的时候，不想被人知道身份。”
水红应声而去，留下孟清目瞪口呆。
“就、就这么直说”她被吓得磕磕巴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朱鸾颇为迷惑的反问“反正说得再好听，我们也是要做这种事情的。难道他说不准，我们就真闷在房里不出去了么。”
还真是这么回事。
孟清自失而笑，摇头道“论洒脱透彻，我不如你。”
“有什么如不如的，我还不像你精通书文、经史、典章呢。咱们俩就是为了以后的日子舒服点而已。”朱鸾抱住孟清手臂摇晃。
“不失为试探江总兵的好机会。”孟清与朱鸾贴在一起坐着，回忆了一番出城以来江总兵的举动，慢慢点头，若有所思的分析，“我瞧着江总兵不像对咱们有恶意的模样。我身子不舒坦的消息传过去，他立刻便找修理御驾的借口停下队伍休息。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哪怕是看在太尉的面子上，江总兵也是个难得的体贴人了。只是不清楚这位江总兵到底有多宽和，这一次试探出他到底是有条件的对咱们宽松，还是事事都愿意行方便，咱们就能有个底了。”
朱鸾笑着点头，心里想，灵翟肯定不会拦着自己出门的。
只要不涉及危险，灵翟先来任何事情都顺从朱鸾的心意，他本来正在和当地卫所官员扯皮，一来人通知灵翟有为娘娘身边得用的宫女来传话，灵翟立刻把那群油滑的官员丢下，直接回去与水红见面。
听明白水红递过来朱鸾的意思，灵翟直接说“良乡是个大县，不过此地距离京师不远，富户众多，免不了有些拍花子，下官派二十个护卫扮作随扈跟随在娘娘门，免得遇上危险，也不扰了娘娘们游览的雅兴。”
“多谢江总兵。不知道护卫什么时候拨过来”
“今日时间不早了，娘娘们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正好缝了双十的日子，定有大集，能让娘娘们玩得尽兴。”灵翟细心的解释好人员安排，派人把水红送回去。
他虽然没出现在水红眼前过，但跟在朱鸾身边十多年的大丫鬟，他还是很熟悉的，知道这丫头在朱鸾面前也说得上话。他现在与朱鸾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为了防止背后被人捅刀子，还是对朱鸾身边的人殷勤点好。
水红没想到会被这般优待，一脸的疑惑，回去报信时候显得神思不属。
“遇上什么特别的事情了”朱鸾虽然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但水红的表现也没让她掉以轻心。
水红赶忙把事情经过说了，“江总兵太客气些，让奴婢心里害怕。”
她到底也是跟着朱鸾长大的，见过世面，明白“厚待”和“巴结”的区别。名为江山的年轻总兵是今上瞧中的官员，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哪里用得着对这个要出去清修，几年都回不了后宫吹枕头风的妃子的下人客客气气的呢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水红这才一直觉得心惊肉跳的，满心不安稳。
“爹爹是太尉呢，还替他在陛下面前说过好话，也许是还爹爹的恩情。”朱鸾安慰水红几句，总算打消了她的不安。
皇妃出宫清修，一应花费都由皇宫拨款，朱鸾和孟清也没有为了续命委屈自己的意思，做做样子斋戒的痕迹都没有，该有什么样的份例，就照着什么份例点餐。当厨房一道接一道菜端出来，直把县令宅院里的仆妇都看呆了，没想到人还能有这么个活法。
朱鸾和孟清日常其实根本不会吃那么多道菜，但是出门在外却得撑起来面子，不能让外人以为她们俩出宫就没了靠山，能任人欺凌。
眼看着桌面铺了接近二十道菜色，朱鸾干脆说“剩余的份例，拨出十道赏给身边人，剩余都想法子热乎乎的送到江总兵那儿去，就说谢谢江总兵路上照应。”
“好主意，我的份例也照办。”孟清跟上这一句，原本因为要怎么摆上来就怎么扯下去而苦恼的神情顿时消退。
朱鸾俏皮的说“陛下为了把你送出宫才比照贵妃升上来的份例，你好歹享受一餐再往外送啊。”
孟清冲她翻个白眼，“当谁都像他一样，非要每道菜摆满了才舒坦，也不怕噎着。官员们没见过宫里的排场，好好看看娘娘播下下来的恩德，才好让江总兵扯虎皮做大旗，如何办事都方便。”
“清儿怎么好像看得见江总兵被人轻慢了似的。孟县令这儿，不是对咱们挺客气的么。”
“文臣武将不同。”孟清摇摇头，把朝中文臣不同对朱鸾细说，“文臣总觉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对方，宁可委屈一时的与人为善，若是日后有碍着自己升迁的再联系亲朋古旧一直出手把人整治了；武将到哪儿都喜欢分个高下，哪怕不是带兵的也如此，生怕对没人不知道自己比对方强，任职的时候也能拿比试结果做个见证。所以，你别看孟县令对你我二人礼遇有佳，去了卫所跟武官们扯皮的江总兵年纪小，指不定被怎么为难呢。”
孟清说得不错，良乡下属的县尉是个万事不沾手的油滑人物。在灵翟找上门，让他调集县内铁匠修理今上特赐乘坐御驾的时候，县尉直接以调集人手的事情由卫所管理而把事情推了出去。等到灵翟再去了卫所寻当地百户，则是连人都不见了踪影，留下看家护院的只说百户带着人进山剿匪去了。
“全都进山了”灵翟反客为主的坐上主位，不紧不慢的询问。
论起当兵痞子，谁有灵翟这种从小在边疆兵营里的人有经验呢。他一听就知道什么“进山剿匪”是托词，否则，绝不会有“全体”的说法。
年景不好的时候，地里庄稼出产太少，村民侍弄了也救不活、喂不饱全家好多张嘴。于是便会有许多青壮集结到一起，乔装打扮出凶悍的模样，拦在常有行人的路上讨要财物钱粮，多多少少能赚些回去补充家用，若是真遇上硬茬子，就立刻一哄而散，借着对地形的了解躲进附近山里或是亲戚家中，把衣服一换，又是和善的乡民。若是真遇上没人保护的肥羊，也不是没有杀人越货，强抢女眷的情况。
所以“良民”这个词在灵翟眼里，即便丰年也不多。
边疆百姓没几个，灵翟都把这种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可不会相信在此地驻扎十数年的卫所官员会不清楚，想要去“剿匪”纵然不是乖顺的百姓，但把人都抓走了，一样会激起民变，谁敢冒着丢了乌纱帽的奉献，明知道自己没本事教化百姓向善，就一怒之下把人全抓了。
灵翟不等卫所留下的士兵回答，自顾自的掸着袍角沾上的灰尘说“也罢，正巧娘娘们在县令家歇下了，本官无处栖身，那就带着人在卫所凑合吧。百户回来了，也好直接来见见我，把剿匪的成果对我汇报唉，陛下这一回送娘娘们去龙兴之地，千叮咛万嘱咐，就怕娘娘们路上路上不长眼睛的，没想到良乡一抬眼就能看到京城，居然还有匪患之扰。”
他慢慢摇摇头，十分可惜似的的发出一声响亮的长叹。
站在面前的小兵顿时忍不住往另一个人身上看过去，神色间有明显的慌乱。
皇权之下，谁敢放肆呢可那两位出京的皇妃，难道被陛下下令送去清修，不是因为犯了宫规，而是真因为得宠么
对了，贵妃是太尉的女儿，哪怕她不得宠，是犯了宫规被赶出来的，上头也有人管着她的安危。
小兵额头冷汗涔涔，神色越发的不自在。
灵翟这时候才好像很惊讶似的抬起头，对小兵问“你怎么还在这里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下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别耽搁了公务。本官自会带人整理出休息的地方。”
正说着，一群宫女捧着杯盘鱼贯而出，行礼齐声禀报“娘娘命奴婢前来为江总兵夹菜，一路辛苦江总兵了。”
灵翟眼睛瞬间亮起，他对喜悦的情绪不加掩饰，“多谢姐、娘娘厚爱，都是下官该做的。”
出宫之后真好啊，吃饭的时候，姐姐都能想起他饭量大，急匆匆的给他加菜呢